一個讓人感動落淚的故事

2007050515:14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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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我是一個孤兒,也許是重男輕女的結果,也許是男歡女愛又不能負責的產物。

 是『哲野』把我撿回家的。他給了我一個家,還給了我一個美麗的名子『夭夭』。

 哲野的一生極其悲淒,他的父母都是歸國的學者,卻沒有逃過那場文化浩劫,憤懣中雙雙棄世,哲野當然也不能倖免,發配農村,和相戀多年的女友勞燕分飛。

他從此了然一身,直到三十五歲落實政策自農村回城,在車站的垃圾堆旁邊看見了我,把我帶回家。

 我管哲野叫叔叔。上學時,班上有幾個調皮的男同學罵我『野種』,我哭著回家,告訴哲野。

第二天哲野接我放學,問那幾個男生『誰說她是野種的?』小男生看到魁梧的野哲,都不敢出聲,哲野牽著我的手說『下次誰再這麼說,讓我聽見的話,我就揍扁他!』『我比親生女兒還寶貝她。不信那個站出來給我看看,有誰穿的衣服比她漂亮?誰的鞋子書包有比她的好看?她每天早上喝牛奶吃麵包,你們吃什麼?』小孩子們頓時氣餒。自此再沒有人罵過我野種。

 我八歲的時候,哲野差點要和一個女人談婚論嫁。那女人是老師,精明而漂亮。

不知道為什麼我不喜歡她,總覺得她那臉上的笑像貼上去的,哲野在,她對我笑得又甜又溫柔,不在,笑容就不見了。有天我在陽台上看圖畫書,她問我『妳的親爹媽?一次也沒來看過妳?』我呆了,望著她不知該說什麼才好。她又說『這孩子傻,難怪他們不要妳。』我愣住,忽然哲野鐵青著臉走過來,牽起我的手什麼也沒說就回房間。

 晚上我一個人悶在被子裡哭。哲野走進來,抱著我說『不怕,夭夭不哭。』之後就不曾見過那個女人來我們家。後來我聽見哲野的好友邱非問他,怎麼好好的又散了?哲野說『這個女人心不正,娶了她,以後夭夭不會有好日子過的。』邱非說『你還是忘不了葉蘭?』八歲的我,牢牢地記住了這個名子。長大後,我知道葉蘭就是哲野當年的女朋友。

 我們一直相依為命。我考上大學之後,因為學校離家很遠,就住校,周末才回家。 哲野有時候會問我『有男朋友了嗎?』我總是笑笑不作聲。二十歲生日那天,哲野送我的禮物是一枚紅寶石的戒指。這類零星的首飾,哲野早就開始幫我買了,他的說法是『女孩子大了,需要有幾件像樣的東西裝飾。』吃完飯,他陪我逛商場,我喜歡什麼,馬上買下。

 回校後,敏感的我發現同學們喜歡在背後議論我。我也不放在心上。因為自己的身世,已經習慣人家議論了。直到有天一個要好的女同學私下把我拉住『他們說妳有個年紀比妳大很多的男朋友?而且看見妳跟他逛商場,親熱的很呢!』我只說『他們誤會了!』並沒有多作解釋。

 周末回家,照例大掃除。哲野的房間很乾淨,他常穿的一件羊毛衫搭在床沿上,那是件米咖啡色的,樽領,買的時候原本看中的是件灰色鵝心領的,我挑了這件。當時哲野笑著說『好,就依妳,看來是夭夭嫌我老了,要我打扮得年輕點呢!』我慢慢疊著那件衣服,微笑想著一些零碎的瑣事。接下來的一段時間我發現哲野的精神狀態非常好,走路步履輕捷生風,偶而還聽見他哼一些歌,倒有點像我當年考上大學時的樣子。我納悶。

 星期五我就接到哲野的電話,要我早點回家,出去和他一起吃晚飯。他刮鬍子換衣服。我狐疑『有人幫你介紹女朋友?』哲野笑著說『我都老頭子了,還談什麼女朋友,是妳邱叔叔,還有一個也是很多年的老朋友,一會妳叫她葉阿姨就行。』我知道,那一定是葉蘭。

 路上哲野告訴我,前段時間透過邱非,他和葉蘭連繫上了,她丈夫幾年前去世了,這次重見,感覺都還可以,如果沒有意外,他們準備結婚。我不經心的應著,漸漸覺得腳冷了起來,慢慢往上漫延。到了家哲野問我『妳覺得葉阿姨怎麼樣?』我說『你們都計畫結婚了,我當然說好了。』我睜眼到凌晨才睡著。

 我回到學校就病了。發燒,撐著不肯拉課,只感覺頭重腳輕,終於栽倒在教室。醒來我躺在醫院裡,在掛吊瓶,哲野坐在旁邊看書。我疲倦的笑『我這是在那?』哲野緊張地來摸我的頭『總算清醒了,病毒性感冒轉肺炎,妳這孩子,總是不小心。』我笑著說『要生病,小心有什麼辦法?』

 哲野除了上班,就是在醫院。每每從昏睡中醒來,就立即搜尋他的人,要馬上看見,才會安心。我聽見他看葉蘭通電話『夭夭病了,這幾天都沒空,等他好了我再跟妳連繫。』我淒涼的笑『如果我病了,能讓他天天守著我,那麼我何妨長病不起。』

 在醫院住了一個星期才回家。哲野在我房門口擇了一張沙發,晚上就躺在上面,我略我動靜他就爬起來探視。我想起更小一點的時候,我的小床就放在哲野的旁間裡,半夜我要上衛生間,就自己摸索著起來,但是哲野就很快聽見了,幫我開燈說『夭夭.小心阿!』一直到我上小學才自己睡。

 葉蘭買了大捧鮮花及水果來看我。我禮貌地感謝她。我作夢,夢到哲野和葉蘭終於結婚了,他們都很年輕,葉蘭穿著白紗的樣子非常美麗,而我這麼大的個子卻充當的居然是花童的角色。哲野愉快地微笑著,卻就是不回頭看我一眼,我清晰地聞到新娘花束上漂來的百合花香,我猛的坐起,醒了。半响又躺回去,絕望地閉上了眼。

 黑暗中我聽見哲野走進來,接著床頭的小燈開了。他嘆息『作什麼夢了?哭得那麼厲害?』我假睡,然而眼淚就像漏水的水龍頭,順著眼角滴向耳邊。哲野溫暖的手指一次又一次地去滑那些淚,卻怎麼也停不了。

    這一病,纏綿了十幾天。等痊癒,我和哲野都瘦了一大圈。他說『還是回家來住吧!學校那麼多人一個房間,空氣不好。』他天天騎摩托車接送我。臉貼著他的背,心裡總是忽喜忽悲。以後葉蘭再也沒有來過我們家。過了很長很長的一段時間,我才確信,葉蘭和那女老師一樣,都已經成為過去式了。

 我順利畢業,就職。我愉快、安詳的過著生活,沒有旁騖,只有我和哲野。既然我什麼也不能說,那麼就這樣維持現況也是好的。但上天卻不給我這樣長久的幸福。哲野在工地暈倒,醫生診斷是肝癌晚期,我痛急攻心,卻仍然知道要冷靜問醫生『還有多少日子?』醫生說『一年,或許更長一點。』

 我把哲野接回家。他並沒有臥床,白天我上班,請一個鐘點看護,中午和晚上由我照顧他。哲野笑著說『看,都讓我拖累了,本來應該和男朋友出去約會?』我也笑『男朋友?那還不是千山萬水只等閒。』

 每天吃過晚飯,我跟哲野出門散步,我挽著他的臂。除去比以前消瘦,他仍然是高大俊逸,在外人眼裡,這何嚐不是一幅天倫圖,只有我,在美麗的表像下看得見殘酷的真實。我清醒地悲傷著,我清晰地看得見我和哲野最後的日子一天天飛快地在消失。

 哲野很平靜地照常生活,看書、設計圖紙。鐘點工說『他每天有大半的時間都在書房。』我越來越喜歡書房,飯後總是各泡一杯茶,和哲野相對而坐,下盤棋,打一局卜克牌,然後幫哲野整理資料。他規定有一疊東西不准我動,我好奇,終於有一天趁他不在偷看,那是厚厚地幾本日記。

 『夭夭長了兩顆門牙,下班去接她,搖晃著掛上來要我抱她。』

『夭夭十歲生日,許願說要哲野叔叔永遠年輕;我開懷,小夭夭,妳真是我寂寞生涯的一朵解語花。』

『今天送夭夭到大學報到,她事事自己搶先,我才撼覺她已經長成一個美麗的少女,而我,垂垂老矣,希望她的一生不要像我一樣孤苦。』

 『邱非告訴我葉蘭的近況,然而見面並不如想像中令我神馳,她老了很多,雖然年輕時的優雅沒變,她沒有掩飾對我尚有剩餘的好感。』

『夭夭肺炎,昏睡中不停喊我的名字,醒來卻只會對我流眼淚;我震撼,我沒想到要和葉蘭結婚對她的影響那麼大。』

 『送夭夭上學回來,覺得背上涼颼颼的,脫下衣服檢視,才發現濕了好大一片,唉~~~,這孩子。』

『醫生宣布我的生命還剩一年,我無懼,但夭夭,她是我的一件大事,我死後,如何讓她健康快樂生活,是我首要考慮的問題。』

 

    我捧著日記本子,眼淚簌簌的掉下來。原來他是知道的,原來他是知道的。再過幾天,那疊本子就不見了。我知到哲野已經處理了,他不想我知道他了解我的心思,但他不知道我已經知道了。

 

 哲野是第二年的春天走的。臨終,他握著我的手說『本來想把妳親手交到一個好男孩手裡,眼看著他幫妳戴上戒指才走的,來不及了。』我微笑『他忘了?我的戒指,二十歲時他就幫我買了。』

 

 書桌抽屜裡有一封信,簡短的幾句『夭夭,我去了,可以想我,但不要時時以我為念,妳能安詳平和的生活,才是對我最大的安慰。叔叔』我並沒有哭的昏天暗地。

 

半夜醒來,我似乎還能聽到他說『夭夭,小心阿!』

 

在書房整裡雜物的時候,我在櫃子角落裡發現一個滿是灰塵的陶罐,很古樸趣致,我拿出來洗乾淨,呆了,那上面什麼裝飾都沒有,只有四句顏體.....

 

『君生我未生,我生君已老;恨不生同時,日日與君好。』

 

到這時,我的淚,才肆無忌憚洶湧而下。    

 

 

 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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